短篇:胡浩雨

hctib 故事 2023-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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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后,疯子第一个冲开307宿舍铁门,铁门哐镗一下被乐痴的床杆抵住,疯子边脱衣服边尖叫,尖叫由锐利圆滑过渡为喉咙里疙疙瘩瘩的顿响,啼响宿舍里的白昼。狂人也回来了,一屁股栽进椅子里,拿出一塑料碗的炒面,埋头苦吃。

“五分钟!”疯子要推开浴室门,却发现智者在里面,原来他是第二个,于是他给了智者五分钟。宿管直接推开门进来了,要点名。

“李典同?——哦,到了。”
李典同看了宿管一眼。
“解志慨?”
“老师,我在这儿。”
“黎紫函?”
“老师。”黎紫函回答。
“好嘞,毛盛雨呢?”
“老师我爱你!”毛盛雨嬉皮笑脸,在每个字旁都加了一个转音。
“嚯哟,你……胡浩雨和那个谁,人呢?”
“老师早上好。”铁门开出一条缝,David刚好钻进来,一副风尘仆仆样。
李婴看了看自己的袖珍表,说:“已经四十五了,胡浩雨怎么又没回来……”她唧唧歪歪地抱怨起来,倒要看看胡浩雨什么时候回来,雷声轰隆,他们听到地面第一次被雨水击打的声音,黎紫函的卫生状况终于引起了李婴的注意,毛盛雨时不时为他说几句话,德威云田毫不在意,攥起笔来练字,李典彤骑着凳子对着胡浩雨的空位吹口哨。李婴叨叨如雨落,黎紫函迎着细雨,采起座位下的屑屑。胡浩雨应时出现,几乎是贴着门框走进来,闪避着李婴以及李婴的目光。李婴原本想教训什么,却感觉跌落一口永无回响的井,再次下达了最后通牒就走了。狂人目送她远去,将竹筷塑料碗一齐丢出阳台,祈祷这些养分能被利用。

两人被教训一通,宿舍里一时无人言语,智者从浴室出来,问是不是有事发生,David顿了一秒,眼也不抬地说“没有”,乐痴、疯子和狂人像击鼓传花一样,各说了一句“没有”。乐痴和疯子相互把这个“没有”传来传去,一次比一次大声,乐痴发挥他的文艺演出技巧,用吐字清晰地高音击败了疯子,重新激活了宿舍的白昼气息。狂人大声骂街,骂的总是那么老几样,乐痴应和,于是被狂人顺带骂上,智者用几个笑话承上启下,礼貌地将话题转移到自己感兴趣的部分,欲要讲演一番,乐痴和疯子两个只穿一条内裤,都要先洗澡,高嚷盖过了智者,狂人癞在椅子上,灯也没开,反正他要最后洗澡……

胡浩雨,靠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的书包、鞋子还在他的身上,像一位刚刚下榻的旅人。他发现狂人正盯着他,黑色的眼睛闪躲开,笼罩在黑暗里一个光点滴溜乱转,跌落一口永无言说的井。德威云田的桌案被他的背影笼罩,毛笔在肩头时隐时现,只能读出模糊的提按顿挫,如果在教室里,抖动的是中性笔,位于手肘。
“David,我能预约明天和你吃饭吗?”这是胡浩雨进来后的第一句话,像是山坡上滚下的缱绻水雾,在燥热的下午五六点钟突然一阵湿雨,像是不等人坐上便器就松泄出来的稀屎,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所有人闭上了嘴巴。
宁静使人幻听,人隐约听到一线嗡鸣,像是心跳停止时的水平线。德威云田说他不接受预约,欢迎在饭点直接找他,胡浩雨说好。疯子用儿语说:“呜呜呜,浩雨好可怜,David好坏坏……”胡浩雨像是新学会笑那样笑了,并微微晃动手臂表示承让、尴尬、无所谓和同乐,笑时头要微微斜一点,十五度以下,德威云天为胡浩雨拍摄毕业照,浩雨你的头再斜一点。狂人洗完澡上床,已远过熄灯时间,黑暗里的声音更清晰更私密,黎紫函望见夜中触目的眼光,说:“浩雨,你在想什么?你好神秘。”像跌落一口诉说的井。
李典同问David,“David,胡浩雨经历了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
“我真想知道啊,他的秘密。我找他,他不愿意,却非要你找他,你偏偏不愿意主动,哈哈……。”狂人搓着下巴上又软又短的胡子,想象这充满了秘密和谎言的关系……不知不觉间把拇指扣出了月牙印。
上了大学后的狂人想起这段往事,突然想到了《边城》,“等待”是一场悲剧,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也许是明天。悲剧是什么造成的?偶然和误会。偶然和误会在《边城》中无意识生长成等待,David却有意经营了一个等待。等毕业了我就告诉你,到底是班里的谁喜欢上了你,要保护那人隐私。Daivd这么说的原因已经不可考,最有可能是因为要反驳浩雨自白没有人会喜欢自己而凭空捏造证据,狂人这么想。Daivd说:“到时候再看吧,现在就这样。”狂人说:“干脆点吧,何必吊着他,就告诉他是骗人的。”David说,浩雨肯定不会信,先这样吧。“如果要把胡浩雨、David嵌入《边城》,等待的是胡浩雨,那么胡浩雨是翠翠?或许他喜欢男人?他毕业后在对David的好友申请之一里说:“我愿意和你一起承担……”,David是傩送还是天保?胡浩雨像一块岩石,两眼像条平静的划痕,鸟儿不时止息于此,不觉脚底下的原来是浸泡在泥浆里一动不动的生物。他身上的湖南气质在时间的前后循环论证彼此,狂人有一次注意到他说“晓得吧”无意间暴露的湖南腔调,想起狂人的湖南人朋友,但他不确定胡浩雨是否对他亲口确认过。文学中的湘西男子的品质,胡浩雨也许也有吧,沉稳、好爽、朴实、黝黑……狂人这么想,这么一来,也许他才是傩送天保,David才是翠翠,或许“霸占着”David的自己也是傩送天保之一,两人互为情敌。直到他看到了沈从文的照片,年轻时的文学家煞气多于书生气,堪称他笔下湘西的具像,狂人想到胡浩雨的石脸,凿刻的眼睛,沈从文也是湖南人,写出一场“等待”的,不恰恰是自己吗?一时间种种不能消解,狂人只能确定,胡浩雨是湖南人,可能是翠翠、傩送、天保或沈从文。

渴望探寻秘密的狂人还未读沈从文,被David打岔说:“别问了,吃饭去,走。”
狂人说:“我上次想叫上他,我们三个人一起吃,他拒绝了我。他有什么想跟你单独说吗?”
“不,”David嗦着他的面汤,“他吃饭时不和我讲一句话。”
两人又静静地吃了一会儿,David突然感叹道,以惊讶的语调和无奈的口吻,“怎么每次都要扯到他身上呀!”或许这就是胡浩雨参与他们的方式。

毕业后,等待的胡浩雨要让David兑现承诺,告诉他哪个同学谁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可他究竟在等待什么,David说,我玩你的,我骗你的,此人不存在于这世上。可胡浩雨根本不信,你告诉我实情吧David,你这么做肯定是为了打发我,想给我面子是吗?你不是答应了吗?好吧,那好吧,我是人渣行了吧,我偏不告诉你。毕业之前,胡浩宇终于找David吃饭了,他要他们做个了断,狂人问,你们说了什么?他们还是什么都没说。David说,和之前一样,他不愿意谈到自己。

考试完那个暑假,那时David已和胡浩雨断绝联系。David看到一则新闻:“……江西胡某雨已确认缢吊死亡,他生前常把‘人生没有意义’挂在嘴边……”那一刹那,胡浩雨第一亿亿次叹息后的“……没有意义了”在脑壳里交响,他含羞低垂的瞳孔像一口无限深邃的井,像一个悬在嘴边却怎么也无法说出的词语。一刹那David幻想着这牵动全国数月的走失事件会成为的重大意义:青少年的心理健康、教育、家庭、学校管理…学校要举行哀悼会,要有一支纪录片,胡某雨的舍友要接受采访,他们会成为反例、教材、题材……。

乐痴毛盛雨对着镜头再次抓了一次头发,嘴角夸夸,匀速缓慢地说:“胡浩雨同学是我的舍友,他很强,成绩一直很好,是我暗自比较的目标,是我的榜样。”
疯子黎紫函再次检查了一遍衣领,他用飘忽不定的声音,“浩雨平常就很安静,他是个很好的人,”他疲劳地叹了一声继续说,“也怪我平常对他了解不多。”
宿管李婴是在工作时接受采访的,背后模糊的学生影子攒动。她抱着文件夹说,“那个孩子呀,老是不按时回宿舍。”她的额头和指尖构成矛盾,在回忆与遗忘间摇摆。
David自己坐在凳上,对面坐着名牌女记者,周围是银罩的大灯,记者把两只手扣在膝上,上身前倾,很知性地问起来:“作为胡浩雨学校内最好的朋友,你能和我们聊聊他吗?”

“我……”像跌落一口无言的井,“胡某雨”是指江西的“胡新雨”,而非湖南的胡浩雨,可那句“人生没有意义”还是让David流下一点冷汗,他把那则消息转发给狂人,狂人也有相似的颤动,第一时间把“胡某雨”认作“胡浩雨”了。有一天,狂人中午又梦到了这件事,尸体被发现时已经死亡数十天,一具用一根鞋带缢挂在树上的干尸。一时间胡浩宇真的死了,他为了厘清思路,从自己是江西人开始,顺藤摸瓜,最近那个欠肏的大粪坑发生了什么事?哦,有一个中学生走丢了,江西,地理上和湖南贴近,食物也像湖南,不同的是江西小炒肉浸泡在油里,用红椒炒,湖南的是干炒法,用青椒,胡浩雨是不是湖南人?若是湖南人,那么也差不多是江西人;若是湖南中学生,那么也差不多是江西中学生,胡浩雨看上去像是能吃辣的人吗?狂人仔细一想,对胡浩雨是否死了,是否是湖南人都更加难以下定论了,记忆是否可靠?记得,就代表是真的吗?该如何实证记忆的准确性呢?万一误把想象当作现实了呢?万一,胡浩雨真的是湖南人,真的是翠翠、傩送、天保、沈从文呢?狂人仔细翻阅了新闻、毕业纪念册、合照、考试排名表……竟花费一整个下午。相信是一种生理现象,是一种特殊的感觉,哪怕在逻辑上证明了,那也只是说服,离相信还有一步之遥。狂人不确定自己是被说服还是真的相信胡浩宇没死,之间的差别是,被说服另有一种饥饿感,尽管极其微小。

2
胡浩雨看似没有表露什么,实际上就像一块的红热的铁,放了一会,恢复了本色,还是能把手烫掉一层皮。浩雨将一打写得密密麻麻的试卷平铺在桌面上,他用水笔在上面画了一个黑色的圈,抬起笔来,又画了一个。两个圈都画得缓慢,因此粗细均匀。没有人注意到他画了两个圈,也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两个圈,此时是高中生的晚自习时间,所有人都埋头苦读。那两个圈尽管是用普通的笔画出来的,却极其粗钝,极其深邃,似是两道天堑,分开了试卷上的“古诗”和“作文”两座城。少时,浩雨又下笔画了几个叉,它们相互重叠,像仰天时满头满眼的枯枝,又好像看到破碎的蓝天。最后,浩雨画了很多个圈,很多个叉,后世欣赏那副神作的人们相信它们各自都有不同的意义,但依然无法解释它的致幻作用。有一个视觉心理学者认为,上千个“x”形单元的聚集点与早期婴儿视线集中点相似,也许能够唤醒人类的某些早期形成的生理机制,却无法解释致幻效果只有在亲睹原物时才能显现,所有印刷、电子媒体皆不起任何作用。许多人认为艺术市场不过是用绚丽的概念、朦胧的分析来哄炒一件件垃圾的闹剧,胡浩宇的“画”的拍出的惊天价格,让他们视为艺术放下遮羞布的象征。这幅长36厘米,宽20厘米的“画”被不知名买家以足以买下一切的金钱获得。英国国家画廊、法国卢浮宫、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莫马艺术馆纷纷要求以全部展品换得那一副“画”。

浩雨的汗水流进眼里也没让他停止涂画,笔尖在纸上呼呼作响,如狂风里振动的窗棂,如铁勺掏挖羊骨的骇人响声,如他夜里圆号那样的鼾声。圈与叉分不清彼此,聚成一坨黑色的雾,一层层的卷子被划破,最终连在一起形成一片浓稠的黑湖。墨水早已流干,浩雨一味地用枯笔划来划去。他慢下来,像一片降落的枯叶,让人预感到终止,多一笔少一笔,都不会有这举世瞩目的神作。他停下来时却浑身哆嗦,笔从指间落下,像老叶脱枝的一瞬,伤口汁液新鲜,激痛无比,满脸热汗淋漓。

那副“画”,就这么摆在浩雨的课桌上,一个晚上也没有人注意到。浩雨“死”后,这幅“画”就这么“出现”在了当地的艺术馆,挂在最偏僻的位置,紧挨消防通道。“画”的成名始于间接堵塞逃生出口,造成五十人被浓烟呛死,包括十二名参观游学团的儿童。十多年后,有记者采访一个从火灾中侥幸逃生的人,她属于第一批目睹那副杰作的人类。她回忆起“画”时,大半个烧伤后的皱脸上的肉哆嗦起来,疑似眼睛的肉缝中流出疑似泪水的液体,“我从小没有见过母亲,但我从里面看到了母亲,尽管我已经忘记了那副画的样子,但我确定那是母亲。”因此她能够在原地忍受灼烧。

浩雨“死”的那一瞬间,David早就预料到,与浩雨有关的活动,势必会邀请他们参加,包括胡浩雨走失事件的追悼会、教育会、新闻发布会,当然也包括他的个人展览。那个暑假的末尾,宿舍五人被秘密召集,去往首都的博物馆。浩雨的“画”最终没有进入任何博物馆,但在它纳入私库,面世无期前,藏家愿意在全球各地展出它一遍。几个人坐在一个私人房间里,连同胡浩雨的父母、老师、亲戚。那副“画”,就呆在一块垂地的黑布后。一个讲解员拿出打印版分发给所有人。仅看照片,这幅画就初显斑驳的气质,令人好奇一副仅由打印纸和水笔作的不到一年的画是如何呈现这种老态。笔尖硬掏的“黑湖”层层叠叠,周围杂草丛生,碎石密布,试卷的每个角落几乎都覆满了笔画,独一个“语文”的“语”字完整地露了出来。右下角一怵目的纸疤,翻露出纸背的白色,像是真正的伤口。讲解员说,这幅“画”由十三张试卷组成,作者惊人的笔力迫使它们相互粘连,维持形态不靠任何固定措施。

“各位,我要揭开这幅‘画’来了,请做好准备,实物具有致幻效果,可能会有不适。”讲解员带上眼罩,掀开黑布。在“画”中,人们看到了属于自己的幻象。浩雨的父母亲大恸,求欢般蹭着彼此的红脸颊,留下一条蠕动的肉缝,从缝中流出混合在一起的热泪。疯子黎紫函一反往常地咬紧了牙关,眉头堆积如山,当场遗精。乐痴毛盛雨后来描述,幻觉中他听到毁灭性的尖叫,后来失去一半听力。智者谢志慨从头到尾呆若木鸡,瞪着散黄的蛋眼,他始终不愿透露从“画”里看到的任何细节。狂人李典同直到众人要离开时,才被发现心跳停止。

David德威云田恍惚想起,死的是新雨,不是浩雨,这一切,只不过存在于他一刹那的幻象中罢了。他唯一遗憾的是一刹那真的太短,他永远也不知道会从画中看到什么。

3
头侧过来一点,少于十五度,对,看镜头,David为了胡浩雨的毕业照,找遍了整个学校,才把他拉扯过来。胡浩雨从未进入过任何班级合影,他不愿解释,也不愿配合地躲在隐秘的地方。David已经拍摄了班里45位同学的照片,少了胡浩雨,就相当于他的皇冠上少了一颗不大但显眼的钻石,既不属于上千颗碎钻,又不放在正中间。恰恰因此,一旦摘去便破坏了整体的美丽。David之于胡浩雨却是“挚友”,至少胡浩雨自己是这么说了,David也默认把自己想象为“胡浩雨在学校最好的朋友”。那时胡浩雨就连吃饭预约都不提了。David在校外莽苍中发现浩雨,他百般劝说浩雨让他拍一张照片。最终,David用一个“力所能及的愿望”换取了浩雨的拍摄权。

David从未在四周通透的环境中好好观察浩雨的脸,他一如既往死掉的表情,似乎最适合埋藏在阴影或秽土里,可总是要露出那么半截眉毛或两瓣嘴唇,或是他跌入一口无言的井那样的瞳仁,吸引他人的费解和怜悯。他的脸正面对着David的镜头,像铜制品,眼眸依然黑灼,相机镜头都更加有生命力。浩雨的形象被存进相机里,比浩雨想象中快,他于是提出了一个简单的愿望:能预约明天中午和你吃饭吗?David短促地回了一句:“不接受预约,可以明天直接找我,还有别的吗?”没有了,于是David以短促的步伐离开了,像是逃离。他怎么可以一下子收起如此多器材。

他舔了一口墨,撇到纸上,黑色颗粒在笔画里蹿动却无法冲破文字的边界,又是一划,肥瘦不均过柴或过腻在边缘渗出过多的无意义的水渍,此时前一笔的边缘已成鳞片状。他失望地把多余的墨舔进盘子里,舔成锉刀的形状,便依着刀刃砍出一道裂口或边缘,再次舔墨。墨水在纸上扩张,他不由加快速度,却也无法赶上——有什么可赶的呢?他一面自嘲一面舔了舔墨。笔尖的自主发挥有时惊有时喜,当宿舍里少了一个人后,他才感觉一切都漂浮在空中,就连握笔的手中的血液都汽化了,指尖的握感突然变得如此理性,木纹的分明,与皮脂的交融,眼周的湿润,墨的涩味——当他在想这些,笔尖停留处出现一颗黑色囊肿,他是一个未写完的字,一颗停在嘴边的词语,是近看毛细分明,远看墨韵模糊的边缘,摆脱镇纸轻飘飘飞舞着。之前那种熟悉的感觉不见了,他努力回想了好久才明白那是两洞眼神的重量。举起纸来,这里洇了,那里又焦了,画得一塌糊涂,重来吗?不,这样刚刚好,那就是他的脸。
(修改于9/11/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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