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坤带了一根绿色钢笔来学校,笔杆据说是由汽车上相同的塑料制成的,笔尖则是某种高级的金属。我回想起来,原来他一直在炫耀那支笔,外国人送给他的礼物。他在垃圾桶里翻找那支笔时流出的汗水足以将淡蓝色衣服染成深蓝,翻到教室只剩下我们两个也没找到。我正要喊他,他一头栽进桶中,垃圾袋猝地膨起,再缓缓落下,比他的生命更加持久。许多人涌入教室,再结成几人一组的圈子交谈起来。小坤妈妈用拇指捋着儿子凋垂的脸,头撇来撇去,难以摆到正确的位置。那天坐爸爸的车回家,夹道楼上不断落下翻卷的人。鲜红的晚霞衬得他们像简笔画出的远雁。
现在的人已经没有多少了,死亡成为每早醒来涌入意识的第一个词,许多人是在梦中死掉的。经过楼下的一排银柱,表面上已积赞不少污渍,常擦拭它的人不知何时就再也没见到。我选了一辆餐车,侧面印有城市银光闪闪的天际线,正与我头顶的那条别无二致。车窗开后空无一人,银盘里托着一份热狗,红酱和黄酱交替挤成双螺旋状,我久违地渴望起人的身体,那被一触即破的膜裹住的热腾腾的血肉。我的区域有八个人,其中三人是男性,他们都选择隐匿自己的位置,就和我一样。